卡片盒筆記法有沒有用？

最近常在 Facebook 上看到有關「卡片盒筆記法有沒有用？」的討論。身為一個做過數千份卡片盒筆記、為《卡片盒筆記法》這本書寫過推薦序，並且訪談過數百位筆記軟體用戶的人，我覺得這個問題是假命題。任何方法論都有它適用的人群和場景，因此真正該問的問題不是「卡片盒筆記法有沒有用？」，而是「卡片盒筆記法對你有沒有用？」

直接講結論：卡片盒筆記法的核心場景是幫助你學習和研究那些你覺得複雜的事物，而它對你有用的程度＝ 你在學習或研究的事物的複雜度 / 你的能力和資質。

舉例來說，如果你符合下面條件，卡片盒筆記法對你的用處並不大：

你天生擁有比其他人更好的理解力，然後你學習的是學測、指考那種中學生程度的簡單知識。
你天生擁有比其他人更好的記憶力，然後你所學習的知識的理解門檻較低、關聯性較少，更仰賴於純粹的記憶與背誦。
你在特定專業領域上受過完整且良好的訓練，並且你的工作不需要你在你的專業領域進行太多的研究和創新。
你沒有明確的學習或研究目標，只是為了寫筆記而寫筆記。

反過來說，如果你符合下面條件，卡片盒筆記法會對你非常有用：

你的工作涉及長時間消化和理解大量的新資訊，並以這些資訊為基礎去建立你的洞察。
你渴望自我成長，所以你持續地在學習和研究一些你不熟悉或還不擅長的領域。
你是頂尖聰明的世界級人才，而你正在研究一些非常複雜的、沒辦法光靠大腦空想就解決的世界級難題。

為什麼卡片盒筆記法對不同條件的人有用的程度會不一樣呢？這要先從這個方法論的原理講起。卡片盒筆記法的原理基本上就是在鼓勵你在學習或做研究一個複雜的主題時，把你在不同章節或不同文獻中學到的重要知識「用自己的語言」寫成一張又一張的「原子化筆記卡片」，然後逐漸地把這些卡片關聯起來，加深你對這個主題的理解。舉例來說，你在研究一個學術難題，你光用想的可能想不出答案，但你可以去讀很多論文、從這些論文中把你覺得有用的想法寫成卡片。當你累積的卡片量愈來愈多時，你就可以去重組它們、看到一些你之前沒看到的關聯性，更有系統地去找到這個難題的答案。

當然，這樣的方法不僅可以用於做研究，也非常適合拿來學習。我在 2018-2020 年花了非常多的時間在讀不同領域的書，在這段時間我用卡片盒筆記法記了幾千份筆記，這些筆記對我當下的學習和研究以及後續的創業產生的價值是巨大的。舉例來說，我之前曾把 YC 在 Stanford 開的 How to Start a Startup 這門創業課中二十堂課的知識全部用自己的語言寫成知識卡片放到 Heptabase 的白板上重組，這使得我現在在創業過程中遇到問題時，隨時都可以直接打開這個白板去使用當時所學的知識。

相對的，我在 2021 年上半年記的筆記非常少，因為這段時間我主要在寫程式、把產品做出來，比起學習新的知識，我更需要做的是去應用一些我本來就會的知識，卡片盒筆記法對我用處不大。但是從 2021 年下半年一路到今天，我又花了很多時間使用卡片盒筆記法記筆記，因為我需要做大量的、長線的用戶研究和產品研究，將不同時期在不同情境下蒐集到的資訊逐漸整合在一起。

我在奧林匹亞選訓營、台大物理系、台大數學系、Minerva 大學看過非常多頂尖聰明的同學，我觀察到的結論也非常類似。那些最厲害的同學有些是筆記高手，每個科目都可以寫滿一本密密麻麻的筆記；但也有些真的非常聰明，大學的科目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光是坐在講堂裡頭聽課就可以把事情想懂。然而，聰明是相對於你所學的東西的難度。我有個台大數學系的朋友，大一修微積分課時都在打手遊，考前翻一翻課本還是照樣高分通過。但是到了大二修代數課時，卻也不得不開始記筆記，因為代數課內容真的比微積分難多了。

那麼，如果你是超級天才，卡片盒筆記法是否就對你無用了呢？那也不盡然。陶哲軒是數學界公認的天才，智商 230，12 歲拿到數奧金牌、24 歲當教授、31 歲拿到菲爾茲獎。他寫過一篇部落格文章叫 Write down what you’ve done，內容在講他會用電腦把他看到的所有有意思的數學論證筆記下來，以便他未來需要用到的時候可以找到並且使用這些論證。他也提到寫筆記的過程不只能測試他是否真正理解這些論證，更能將他的大腦空間釋放出來去學習新的主題。我想這個例子可以印證我一開始所講的：陶哲軒雖然擁有頂尖的能力和資質，但正因為他是天才，他選擇跑去解決世界級的、對他來說夠困難的問題，因此做筆記的過程仍然可以對他的研究產生巨大的價值。

所以卡片盒筆記法、或是更廣義的做筆記對你到底有沒有用呢？我覺得真正的問題其實是：你在學習和研究的事情是否對你來說夠困難、夠複雜？又或者，你是否想要學習和研究更困難的問題呢？

當然，卡片盒筆記法絕對不是萬靈丹，它能做的至多就是把你現有的能力放大個幾倍，且這個倍數會隨著你的能力和資質提高。如果你研究的問題難度遠超過你所具備的能力，那麽先好好花時間把基礎能力練好才是上策。